延祚坊的老槐树歪着脖子,树皮上裂着道三尺长的口子。
陆远蹲在树根前,指尖抹了把裂口渗出的黏液——跟西市蒸笼底下的黑水一个味儿,闻着像沤了三年的臭鱼烂虾。
“就这儿!”刘寡妇缩在墙根直哆嗦,怀里紧紧搂着件小褂子,“昨儿半夜娃儿哭闹,我睁眼就看见树皮裂了,里头伸出只绿毛手......”
树梢突然“哗啦”一响。
陆远反手甩出三枚铜钱,暗器钉在树干上嗡嗡直颤。树皮裂缝里“咕嘟咕嘟”冒出更多黑水,眨眼间漫到人脚脖子。
“他娘的,中计了!”陆远拽着刘寡妇往后跳。
黑水里突然探出几十条绿毛胳膊,指甲长得像镰刀,勾住刘寡妇的裤腿就往里拖。陆远抽刀去砍,刀刃劈在绿毛上居然迸出火星子!
“用、用火......”刘寡妇的半截身子已经陷进黑水,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。
陆远就势一滚,火折子擦着刀锋掠过,“轰”地点燃了黑水。绿毛胳膊遇火直缩,树皮裂缝里传出婴儿啼哭似的惨叫。
火光中浮出张人脸——是三个月前投井的赵货郎!
陆远把刘寡妇拽上房顶时,整条巷子已经烧成火海。
“赵货郎的铺子......”刘寡妇突然指着火光里的虚影,“您看!那不是他家后院那口废井吗!”
井沿上蹲着只黑猫,绿眼睛在火里幽幽发亮。
陆远摸出怀里的半块蒸饼扔过去,黑猫突然人立而起,前爪捧着蒸饼啃得“嘎嘣”响——饼心里掉出块带血的玉坠子,正是赵货郎生前常戴的那块!
“跟着它!”陆远拎起瘫软的刘寡妇跃下房檐。
黑猫窜得比箭还快,七拐八绕钻进间塌了半边的土庙。供桌底下露出个地洞,酸腐味儿呛得人睁不开眼。
地洞里叠着十几具尸首,个个心口都插着截槐树枝。最底下那具穿着赵货郎的衣裳,手里死死攥着半本账册——墨迹混着血迹,写着“武德七年腊月,收九孔真君定金二十两......”
陆远蹲在义庄里翻账册,油灯把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群鬼跳舞。
“延祚坊七十八户,昭国坊四十三户......”他越念心越凉,这些被槐树索命的人家,祖上竟都收过九孔真君的银钱!
窗棂突然“咯吱”一响。
凌杰的虚影从月光里渗出来,手指蘸着靛青色妖血,在账册空白处画出幅长安地图——所有横死的人家,正好连成个北斗七星阵!
“阵眼在......”凌杰的虚影突然扭曲,妖血写出的“大”字还没收笔,整本账册“哗”地自燃起来。
陆远抄起茶壶泼过去,火苗反而窜得更高。
火光里浮出个戴帷帽的女人,怀里抱着个青铜匣子——正是三年前顾惜雨从武后陵里带出来的那个!
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,陆远蹲在延祚坊的槐树杈上。
树皮裂缝里渗出的黑水已经结痂,风一吹泛起层白霜,闻着像冻僵的死老鼠。他摸出半块硬邦邦的胡麻饼啃着,眼睛死死盯着街角那盏飘忽的绿灯笼。
“咯吱——”
瘸腿更夫拖着梆子转过巷口,灯笼突然灭了。
陆远吐出嘴里的饼渣,靴底在树皮上一蹭,燕子似的掠过屋脊。月光把影子投在青砖墙上,那影子脖颈处突然鼓起个肉瘤——是赵货郎账册里提到的“北斗天枢位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