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三刻,长安城还浸在靛青色的晨雾里。
陆远蹲在朱雀大街第七块青砖前,两根手指捻起一撮带着焦味的黑灰。
灰烬里缠着几缕金丝,在朦胧天光下像活物般扭动。
他后槽牙咬得发酸——这玩意儿三年前在水源地见过,那天顾惜雨白着脸把琉璃瓶摔进井里时,瓶口淌出的黏液就带着这种腥甜味。
“喀啦!“
背后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。
陆远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凌杰来了,那小子自从茧房崩塌后就剩个半透明身子,走路时靛青色的血会从木屐缝里渗出来,在石板路上印出萤火虫似的微光。
“平康坊漏气了。“
凌杰蹲下来时,衣摆扫过地砖上的灰烬。
他半透明的指尖插进砖缝,靛青色血珠顺着指甲缝往外渗,和焦灰混成个箭头形状,直指西南方:“醉月楼顶冒着青烟,跟揭了盖的蒸笼似的。“
陆远正要开口,永阳坊方向突然炸开尖叫。
地面像发酵的面团般拱起土包,青石板“咔咔“裂成蛛网状。
一条水缸粗的“土龙“破土而出,浑身裹着鸡蛋清似的黏液,鳞片分明是碎瓷片拼的,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血光。
“躲开!“
他拽着凌杰的后领往后疾退。
黏液雨点般泼在方才蹲的位置。
几个西域胡商躲闪不及,彩锦袍子沾上点沫子就僵住了——皮肉眨眼间石化成青灰色,鼻梁拱成鼠嘴,手指蜷成爪子,活脱脱变成摆摊卖的石雕妖怪。
“这是伪龙脉在蜕皮。“
陆远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黏液,腥得人反胃。
斩妖刀出鞘的寒光劈开黏液浪潮,刀锋触及土龙脖颈的瞬间,他听到地底传来铁链拖拽声——和三年前锁住顾惜雨琵琶骨的九条锁魂链,声响一模一样。
凌杰突然按住他持刀的手:“看地缝!“
青石板裂缝里渗出靛青色幽光。
陆远眯起眼睛,隐约瞧见地脉深处有条五爪金龙的虚影——本该威严的龙睛里,跳动着东方晓鼠的幽绿妖火!
“他们在用茧房残丝重织因果。“
凌杰的半边身子开始汽化,这是妖力透支的征兆。
他指着西南方越来越浓的青烟:“醉月楼是阵眼,得把菱花镜......“
话音未落,土龙突然炸成漫天瓷片。
陆远挥刀护住面门,却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钻进裤腿——几条金线顺着脚踝往上爬,眨眼间就在小腿肚上缠出蝉翼纹路。
平康坊最高的醉月楼里,郡主攥着金簪的手在发抖。
菱花镜蒙着层血痂,映出的不是她今早精心梳的惊鹄髻,而是满头缠满透明丝线的鬼样子。
那些比蛛丝还细的线穿透琉璃窗棂,另一端消失在晨雾里,随着呼吸频率轻轻扯动。
“姑娘要听曲么?“
吴侬软语突然在背后炸响。
郡主手一抖,金簪“当啷“掉在梳妆台上。
铜镜里映出个抱琵琶的女子,葱白手指正搭在弦上——可她背后分明是空荡荡的厢房!
“装神弄鬼!“
郡主抓起簪子往后甩,却扎了个空。
琵琶声“铮“地响起,她突然感觉头皮发紧——梳好的发髻自己散开了,青丝像提线木偶的绳子似的,把四肢扯成个“大“字悬在半空。
琵琶女从镜中走出来,嘴角裂到耳根:“您这逆鳞胎记,奴家瞧着亲切......“
冰凉的手指抚上后颈。
郡主浑身汗毛倒竖——那处自幼就有的鳞状胎记,此刻正突突跳动着发烫。
铜镜突然“咔嚓“裂开蛛网状纹路,每道裂缝里都渗出靛青色黏液。
“破!“
她咬破舌尖,血珠喷在菱花镜上。
整座青楼突然褪了颜色。
朱漆柱子泛了惨白,穿红戴绿的嫖客妓女全成了纸片人,“哗啦啦“往天上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