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父老乡亲们,误会,都是误会!\"
\"误会个屁!\"
汉子挥舞着镰刀逼近,
\"你们当兵的欺负老百姓,
俺们跟你们拼了!\"
人群里响起附和声,
锄头扁担举得更高了。
古之月额头冒汗,
余光瞥见赵大虎握着枪的手在发抖。
他深吸一口气,摘下钢盔,
露出满是汗水的光头:
\"乡亲们,是俺们不对,俺给大家赔礼道歉!\"
他转身冲赵大虎吼:
\"还愣着干啥?
把老汉扶起来!\"
赵大虎缩着脖子过去,
老汉却甩开他的手,指着地上的柴禾:
\"这柴禾是俺们全家的口粮......\"
古之月弯腰捡起一捆柴,塞进牛车里:
\"俺们帮您收拾,再赔您十块大洋!\"
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。
徐天亮凑过来,压低声音:
\"老古,十块大洋够买两头牛了!\"
古之月瞪了他一眼:
\"命都快没了,要钱干啥?\"
他从兜里掏出钱袋,
数出十块银元放在老汉手里:
\"大叔,您收好,
俺们保证以后军纪严明!\"
老汉捏着银元,嘴唇动了动:
\"长官......\"
古之月打断他:
\"叫俺古之月就行。
您放心,赵大虎这小子打伤了您,
俺让他给您治伤,再帮您把柴禾送到集上!\"
他转头冲队伍喊:
\"全体都有,帮忙收拾柴禾!\"
士兵们哗啦啦散开,
七手八脚地把柴禾往牛车上堆。
陈满仓故意撞了赵大虎一下,
小声嘀咕:
\"活该!\"
赵大虎红着脸不吭声,
低头捆柴禾。
古之月走到徐天亮身边,
看见他正在给老汉检查膝盖上的擦伤:
\"长官,这药......\"
\"叫俺老徐!\"
徐天亮撕开一包磺胺粉撒在伤口上,
\"下回再敢挡路,老子真拿枪托砸你!\"
老汉缩了缩腿,古之月赶紧打圆场:
\"老徐开玩笑的,您别往心里去。\"
人群渐渐散去,
牛车重新上路。
古之月望着老汉佝偻的背影,
心里沉甸甸的。
徐天亮凑过来:
\"班头,你这招够狠的,
十块大洋买平安。\"
古之月苦笑:
\"不然呢?
真动起手来,咱们这百十来号人,
能打得过全镇老百姓?\"
太阳西斜时,队伍终于回到驻地。
古之月把赵大虎叫到伙房,塞给他两个窝窝头:
\"吃吧,吃完去给老汉送柴禾。\"
赵大虎接过窝窝头,嗫嚅着:
\"古连长,俺......\"
古之月拍了拍他肩膀:
\"记住,咱们是当兵的,不是土匪。\"
晚上点名时,徐天亮宣布了新的训练计划:
\"从明天起,每天五公里武装越野,
再加两小时擒拿格斗!\"
队伍里响起一片叫苦声,
陈满仓阴阳怪气地说:
\"排长,您这是要把咱们练成铁打的?\"
徐天亮冷笑:
\"铁打的?老子要把你们练成钢打的!\"
古之月望着天边的晚霞,
想起白天的事。
都匀城的青石板还留着太阳的余温,
晚风里飘来远处稻田的稻香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壶,突然觉得口干舌燥。
徐天亮递过来半壶水:
\"喝吧,省着点。\"
古之月灌了一口,
凉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,凉丝丝的。
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,
训练的日子就如同拉锯战一般异常难熬。
每天,士兵们都要经历五公里越野、
障碍跑以及野外生存等一系列艰苦的训练项目。
高强度的训练使得他们的军装都被磨破了三套,
而脚上的水泡更是结了痂又被磨破,如此反复。
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,
陈满仓和赵大虎之间的矛盾也愈发尖锐起来。
古之月见此情形,
无奈之下只得将他俩拆开,
分别安排到不同的班级里,
以避免两人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升级。
时间来到了十一月,
寒风裹挟着冷雨席卷而来,
都匀城的石板路也因此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。
古之月站在空旷的操场上,
望着队列里稀稀拉拉的身影,
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。
一旁的徐天亮不断地搓着手,
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色的雾气。
他对古之月说道:
“班头啊,这鬼天气,怕是要下雪咯。”
古之月默默地点了点头,
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寥寥无几的士兵身上。
沉默片刻后,古之月突然开口问道:
“孙总队长那边有消息吗?”
徐天亮闻言,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封信。
那封信的信纸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,
显然是经过了多次翻阅。
徐天亮将信递给古之月,说道:
“说是缉私总队被调到后方去了,
上峰不让咱们上前线。”
古之月接过信,
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,
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。
他紧紧地攥起拳头,愤愤不平地骂道:
“他娘的,老子们在这儿辛辛苦苦地训练,
都快练得脱层皮了,
结果连鬼子的面都见不着!”
徐天亮把信揣回兜里:
\"孙总队长说了,
十一月底带咱们去渝城,
找远征军司令部。\"
古之月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
想起四年前在金陵城看见的惨状。
炮弹炸塌了夫子庙,
秦淮河漂着尸体,
血把河水都染红了。
他转身冲队伍喊:
\"全体都有,今天加练三公里!\"
士兵们怨声载道,陈满仓小声骂娘。
古之月装作没听见,
盯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开。
徐天亮凑过来:
\"班头,你说咱们真能去缅甸打鬼子?\"
古之月笑了笑:
\"能去最好,去不了......\"
他摸了摸腰间的刺刀,
\"老子就在这儿守着,
谁敢欺负老百姓,
老子就跟他拼命!\"
夜幕降临,都匀城的灯火一盏盏熄灭。
古之月坐在伙房门口,
就着煤油灯缝补军装。
针脚歪歪扭扭,像条毛毛虫。
徐天亮叼着根草茎晃过来:
\"班头,明天立冬,给弟兄们改善伙食吧?\"
古之月头也不抬:
\"哪来的钱?\"
徐天亮嘿嘿笑:
\"上次赔老乡的十块大洋,我扣了赵大虎五块。\"
古之月瞪了他一眼:
\"你小子......\"
话没说完,就听见外头有人喊:
\"古连长,孙总队长来了!\"
两人慌忙起身,孙总队长披着雨衣站在门口,
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:
\"收拾东西,明天一早起程去渝城。\"
古之月的心猛地一跳:
\"真要去远征军?\"
孙总队长点点头:
\"上峰批了,咱们缉私总队2团,4团,六团三个团,
编入新三十八师,
去昆明向66军归建。\"
他转身要走,又回头叮嘱:
\"告诉弟兄们,把冬衣带上,缅甸的冬天比这儿冷。\"
徐天亮兴奋地吹了声口哨,
古之月却望着窗外的雨幕发愣。
三个月前在渝城,他也是这样收拾行李,
前来都匀报到的。
那时候他以为仗会越打越远,
没想到命运兜了个圈,
又把他们推回了战场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