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营官兵忙着护卫工作,一刻都不敢放松。
锦衣卫忙得脚不沾地。
朝廷只好出钱雇佣民夫来转运六十船战利品上岸。
城中居民听到有银子赚,纷纷响应。
当他们来到九龙桥码头,看到河面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漕船时,还不知道他们今天搬运的是什么东西。
十月的秦淮河面蒸腾着薄雾,一眼望不到头的官船缓缓靠岸,靠近岸边的人都能看得清楚,船头压得极低,船舷几乎要没入水中。
九龙桥畔的垂杨柳下,被官府聘用来的民夫突然就安静了,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——因为他们终于看清了船上装的是什么!
船板上摞着的银鞘在晨光中泛着刺目的白,堆得比船舱还高出三尺。
“我的娘!“
年轻力壮的张二牛手里扁担“当啷“坠地,喉结上下急促的滚动着,脸色瞬间涨得通红;
“这,这哪是银子?
分明是搬了座雪山回来!“
他身后拄着拐杖的老丈颤巍巍揉着眼睛,浑浊的瞳孔里映着粼粼波光:
“洪武爷当政时,连河道清淤的工钱都要拖三年,好不容易等到官府给工钱了,兴匆匆去了一看才发现,给的是粳米,唉......”
话没说完就被震天的号子声淹没,户部左侍郎夏元吉大人朱红官袍的衣角掠过石阶,腰间玉带在朝阳里闪得人睁不开眼。
他兴奋的站到了最前边,看着满河道的货船,内心对朱允熥的高瞻远瞩佩服的五体投地!!
他们的陛下,太伟大了!!!
二十个赤膊民夫喊着号子扛起第一箱官银,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滚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深色痕迹。
银箱上“太仓“两个朱砂大字灼得人眼眶发烫,岸边不知谁先喊了声:
“朝廷当真把倭寇的老巢掏空了!”
霎时激起一片叫好声。
蹲在桥栏上的孩童忽然指着河面惊叫:
“看,那条龙是银色的!”
“好看唉.....”
原来拍成长队的银鞘倒映在水中,竟将整条秦淮河染成了蜿蜒的银河。
围观人群中的孩童们沿着河堤欢呼雀跃,拍着双手喊着跳着。
看着倒映在河面上的银河,若不是有大人拉着,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畅游。
工部侍郎紧赶慢赶终于挤到了夏元吉身旁,也不禁被眼前的壮观长龙震撼了。
“这光是转运,一天都干不完啊。”
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山羊须,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上扬。
他分明记得三年前站在这里时,从下关因为倭寇劫掠而逃难至此的百姓,对朝廷的咒骂声比浪头还高。
谁知道三年后的今天,九龙桥头石墩上“荡平海波“的捷报黄榜尚未褪色,眼前的民夫抬着从倭国运回来的银子,喊着口号,震得脚下的桥面都在颤动。
他忽然觉得眼角发酸——那些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的夜晚,那些被言官弹劾“靡费粮饷“的奏折,到底都化作了眼前这六十船白花花的底气。
“运吧,若是一直运不完,才更好呢。”
夏元吉还是年轻,不但敢想,还敢说出来。
当第一艘船上最后一箱官银稳稳落进太平仓,不知哪个民夫突然朝着紫禁城方向跪下磕了个响头。
工部侍郎正要呵斥“莫要惊驾“,却见那汉子抬起头时满脸是泪:
“俺爹就是叫倭刀捅死的......这银子,该有他老人家一份!”
晨风卷着这句话掠过九龙桥九孔桥洞,在石雕的螭吻间久久盘旋。